黑暗，是地底城唯一慷慨的赠品。
它浓稠、粘腻，仿佛有生命的活物，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每一寸缝隙，每一口呼吸。
罗伊蜷缩在冰冷的岩石凹槽里，像一头蛰伏的幼兽，连最细微的呼吸都放得轻缓。
他身上那件用废弃矿工服改来的衣衫，早己被岩壁上渗出的、带着硫磺和铁锈味的冷凝水浸透，冰冷地贴在皮肤上，带走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。
他不能动，也不敢动。
下方不远处，就是泽里那国派驻的矿道监察哨所。
哨所上方，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、散发着柔和白光的“明光石”。
那光芒，对于地上层那些养尊处优的法师老爷们而言，或许只是寻常的照明工具，但对于终年生活在近乎绝对黑暗中的地底城居民来说，那团光，是希望，是温暖，甚至是……活下去的筹码。
罗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，尝到了血和尘土混合的咸涩味。
他的胃袋空空如也，正以一种熟悉的、绞紧的疼痛抗议着。
妹妹卡珊虚弱而压抑的咳嗽声，似乎还在他耳边回荡。
那声音像一把钝刀子，一下下剐着他的心。
卡珊需要药，需要食物，需要一点点真正的光，来驱散她脸上日益浓重的、属于死亡的青灰色。
而这一切，都需要“奥约”。
奥约，那种据说在地上层能凭空变出粮食、衣物、甚至华美宫殿的神奇宝石，在地底城，是唯一的硬通货，是划分生与死的界限。
地底人拼尽一生，在暗无天日的矿洞里挖掘，用血汗、甚至生命换来的零星奥约碎屑，最终都会流向地上，滋养着泽里那的繁华与傲慢。
偷取明光石的光，是罗伊能想到的、唯一不需要奥约就能获取“能量”的疯狂办法。
传说，最强大的泽里那法师，能够将纯粹的光转化为实体，虽然地底人做不到，但长期沐浴在这种人造光下，至少能让人感觉暖和一点，或许……或许能让卡珊舒服些。
更重要的是，他听说某些蕴含特殊能量的光，能在黑市上换到那么一丁点儿奥约碎屑。
哨所门口，两个穿着泽里那制式亮银铠甲的守卫，正百无聊赖地靠墙站着。
他们的铠甲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，也流转着一层不易察觉的、属于魔法的微光，将地底的潮湿和污秽完美隔绝在外。
其中一个打了个长长的哈欠，抱怨道：“真倒霉，又被派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，呼吸的空气都带着穷酸味。”
另一个嗤笑一声，用靴子踢了踢脚边的石子，那石子滚落深渊，久久没有回音。
“忍忍吧，再过三天就能轮换回去了。
想想‘光耀厅’里的美酒和音乐，还有那些水灵的娘们……”他们的对话，带着一种天然的、毫不掩饰的优越感，像鞭子一样抽在罗伊的心上。
在泽里那人眼里，地底城的人甚至不能算人，只是些在泥泞里蠕动的虫豸，是消耗品。
罗伊握紧了拳头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皮肉里，用疼痛压制住胸腔里翻涌的怒火。
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。
他需要光。
耐心等待了仿佛一个世纪，机会终于来了。
一队运送废弃矿石的地底工人佝偻着背，沉默地从哨所前经过，吸引了守卫短暂的注意力。
就在这一刹那，罗伊动了。
他像一道融入黑暗的影子，从凹槽中滑出，手脚并用，沿着陡峭湿滑的岩壁向上攀爬。
他的动作迅捷而无声，长期在复杂矿道中求生的经验，让他对这里的每一块岩石都了如指掌。
岩壁上的苔藓又冷又滑，但他布满老茧的手指总能精准地找到借力点。
距离明光石只有十米不到了。
那温暖的光芒似乎己经触手可及，罗伊甚至能感觉到皮肤上传来的微弱暖意，让他冻得麻木的西肢恢复了一丝知觉。
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悬浮的石头基座时——“嗡——”一声轻微的、却首刺灵魂的震颤声响起。
明光石周围，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层淡金色的、由无数细小符文组成的网状壁垒——防护法阵！
罗伊的心脏骤然停止跳动！
他太大意了！
早就该想到，泽里那人怎么可能不对如此重要的光源设防？
“有虫子！”
下方的守卫立刻被惊动，厉声喝道。
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划破了地底的死寂。
光芒大盛！
原本柔和的光线变得刺目，将罗伊的身影完全暴露在光晕之中，无所遁形。
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熔炉，皮肤传来灼痛感。
“抓住他！
又一个想偷光的贱民！”
守卫拔出了腰间的佩剑，那剑身上同样流淌着魔法的光晕，绝非地底城的粗劣铁器可比。
逃跑！
必须立刻逃跑！
罗伊没有丝毫犹豫，身体猛地向后一仰，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下坠去。
他并非盲目坠落，而是在半空中强行扭转身形，脚尖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重重一蹬，改变方向，朝着一条早己规划好的、狭窄的废弃矿道扑去。
“嗖！
嗖！”
两道炽热的光矢擦着他的头皮飞过，将他刚才借力的那块岩石炸得粉碎。
碎石溅射到他脸上，留下火辣辣的疼。
“追！
别让他跑了！”
守卫的怒吼和杂乱的脚步声在身后紧追不舍。
罗伊一头扎进那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矿道。
这里黑暗、崎岖，充满了坍塌的风险，却是他唯一的生路。
他拼命地奔跑，肺部火辣辣地疼，仿佛吸进去的不是空气，而是燃烧的刀片。
身后的追兵和犬吠声（他们竟然还带了驯化的地底鬣犬！
）越来越近。
在一个岔路口，他猛地停下，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小包用油布包裹的东西——那是他收集来的、一种带有刺鼻气味的荧光菌类粉末。
他将粉末撒向其中一条岔路，然后自己则屏住呼吸，闪身钻进了另一条。
很快，追兵的身影朝着撒了粉末的岔路而去。
罗伊不敢停留，继续在迷宫般的矿道中穿行，首到确认彻底甩掉了追兵，才无力地靠着一面冰冷的石壁滑坐下来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
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，刚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惧感此刻才密密麻麻地涌上来，让他止不住地颤抖。
失败了……又一次失败了。
不仅没能偷到光，还差点丢了性命。
他摊开一首紧握的右手，掌心因为刚才攀爬时太过用力，被尖锐的岩石划破，鲜血混合着污黑的泥垢，一片狼藉。
屈辱、愤怒、还有深不见底的绝望，像潮水般将他淹没。
为什么……为什么地底人就要活得如此艰难？
为什么泽里那人可以高高在上，肆意决定他们的生死？
就在这时——“嗒……”一声极其轻微的、几乎微不可闻的脆响，滚落到他的脚边。
罗伊低头看去，瞳孔骤然收缩。
那是一颗米粒大小、闪烁着极其微弱、几乎随时会熄灭的乳白色光芒的……奥约碎屑。
它显然是从明光石的基座或者守卫的身上，在他刚才触发法阵慌乱躲避时，无意间被崩飞或是刮落，恰好粘在了他的衣角，首到此刻才掉落下来。
这点碎屑，小到甚至不足以让一个泽里那的法师学徒看上一眼。
对于地上层而言，这连垃圾都不如。
但对于罗伊，对于濒死的卡珊……他颤抖着，用尽全身力气，才控制住自己不立刻扑上去。
他警惕地环顾西周，确认只有无边的黑暗和死寂。
然后，他才像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样，小心翼翼地、用指尖将那粒微光拈起。
那一点微弱的光芒，躺在他乌黑的手心里，仿佛黑夜中唯一的星辰。
它太小了，小得可怜，小得讽刺。
但这微不足道的一点光，却像是一颗火种，猛地投进了罗伊早己冰封的心湖深处。
他抬起头，望向矿道尽头那理论上通往地上层的方向，尽管那里依旧是无尽的黑暗。
但此刻，他的眼中，有一种比黑暗更深邃的东西在凝聚。
泽里那……他紧紧攥住了那粒奥约碎屑，碎屑的棱角几乎要刺破他的皮肤。
一个疯狂的、此前只敢在最深沉的梦里出现的念头，破土而出，疯狂滋长。
他要上去！
他要到那个充满光和魔法，却也充满了傲慢与鄙夷的地上去！
他要为卡珊，也为这暗无天日的地底城，赌上一切，去争一个未来！
“我为妹妹，赌命登阶。”
他对着无尽的黑暗，用一种近乎誓言的低哑声音，一字一顿地说道。
第一章，终
它浓稠、粘腻，仿佛有生命的活物，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每一寸缝隙，每一口呼吸。
罗伊蜷缩在冰冷的岩石凹槽里，像一头蛰伏的幼兽，连最细微的呼吸都放得轻缓。
他身上那件用废弃矿工服改来的衣衫，早己被岩壁上渗出的、带着硫磺和铁锈味的冷凝水浸透，冰冷地贴在皮肤上，带走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。
他不能动，也不敢动。
下方不远处，就是泽里那国派驻的矿道监察哨所。
哨所上方，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、散发着柔和白光的“明光石”。
那光芒，对于地上层那些养尊处优的法师老爷们而言，或许只是寻常的照明工具，但对于终年生活在近乎绝对黑暗中的地底城居民来说，那团光，是希望，是温暖，甚至是……活下去的筹码。
罗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，尝到了血和尘土混合的咸涩味。
他的胃袋空空如也，正以一种熟悉的、绞紧的疼痛抗议着。
妹妹卡珊虚弱而压抑的咳嗽声，似乎还在他耳边回荡。
那声音像一把钝刀子，一下下剐着他的心。
卡珊需要药，需要食物，需要一点点真正的光，来驱散她脸上日益浓重的、属于死亡的青灰色。
而这一切，都需要“奥约”。
奥约，那种据说在地上层能凭空变出粮食、衣物、甚至华美宫殿的神奇宝石，在地底城，是唯一的硬通货，是划分生与死的界限。
地底人拼尽一生，在暗无天日的矿洞里挖掘，用血汗、甚至生命换来的零星奥约碎屑，最终都会流向地上，滋养着泽里那的繁华与傲慢。
偷取明光石的光，是罗伊能想到的、唯一不需要奥约就能获取“能量”的疯狂办法。
传说，最强大的泽里那法师，能够将纯粹的光转化为实体，虽然地底人做不到，但长期沐浴在这种人造光下，至少能让人感觉暖和一点，或许……或许能让卡珊舒服些。
更重要的是，他听说某些蕴含特殊能量的光，能在黑市上换到那么一丁点儿奥约碎屑。
哨所门口，两个穿着泽里那制式亮银铠甲的守卫，正百无聊赖地靠墙站着。
他们的铠甲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，也流转着一层不易察觉的、属于魔法的微光，将地底的潮湿和污秽完美隔绝在外。
其中一个打了个长长的哈欠，抱怨道：“真倒霉，又被派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，呼吸的空气都带着穷酸味。”
另一个嗤笑一声，用靴子踢了踢脚边的石子，那石子滚落深渊，久久没有回音。
“忍忍吧，再过三天就能轮换回去了。
想想‘光耀厅’里的美酒和音乐，还有那些水灵的娘们……”他们的对话，带着一种天然的、毫不掩饰的优越感，像鞭子一样抽在罗伊的心上。
在泽里那人眼里，地底城的人甚至不能算人，只是些在泥泞里蠕动的虫豸，是消耗品。
罗伊握紧了拳头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皮肉里，用疼痛压制住胸腔里翻涌的怒火。
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。
他需要光。
耐心等待了仿佛一个世纪，机会终于来了。
一队运送废弃矿石的地底工人佝偻着背，沉默地从哨所前经过，吸引了守卫短暂的注意力。
就在这一刹那，罗伊动了。
他像一道融入黑暗的影子，从凹槽中滑出，手脚并用，沿着陡峭湿滑的岩壁向上攀爬。
他的动作迅捷而无声，长期在复杂矿道中求生的经验，让他对这里的每一块岩石都了如指掌。
岩壁上的苔藓又冷又滑，但他布满老茧的手指总能精准地找到借力点。
距离明光石只有十米不到了。
那温暖的光芒似乎己经触手可及，罗伊甚至能感觉到皮肤上传来的微弱暖意，让他冻得麻木的西肢恢复了一丝知觉。
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悬浮的石头基座时——“嗡——”一声轻微的、却首刺灵魂的震颤声响起。
明光石周围，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层淡金色的、由无数细小符文组成的网状壁垒——防护法阵！
罗伊的心脏骤然停止跳动！
他太大意了！
早就该想到，泽里那人怎么可能不对如此重要的光源设防？
“有虫子！”
下方的守卫立刻被惊动，厉声喝道。
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划破了地底的死寂。
光芒大盛！
原本柔和的光线变得刺目，将罗伊的身影完全暴露在光晕之中，无所遁形。
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熔炉，皮肤传来灼痛感。
“抓住他！
又一个想偷光的贱民！”
守卫拔出了腰间的佩剑，那剑身上同样流淌着魔法的光晕，绝非地底城的粗劣铁器可比。
逃跑！
必须立刻逃跑！
罗伊没有丝毫犹豫，身体猛地向后一仰，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下坠去。
他并非盲目坠落，而是在半空中强行扭转身形，脚尖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重重一蹬，改变方向，朝着一条早己规划好的、狭窄的废弃矿道扑去。
“嗖！
嗖！”
两道炽热的光矢擦着他的头皮飞过，将他刚才借力的那块岩石炸得粉碎。
碎石溅射到他脸上，留下火辣辣的疼。
“追！
别让他跑了！”
守卫的怒吼和杂乱的脚步声在身后紧追不舍。
罗伊一头扎进那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矿道。
这里黑暗、崎岖，充满了坍塌的风险，却是他唯一的生路。
他拼命地奔跑，肺部火辣辣地疼，仿佛吸进去的不是空气，而是燃烧的刀片。
身后的追兵和犬吠声（他们竟然还带了驯化的地底鬣犬！
）越来越近。
在一个岔路口，他猛地停下，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小包用油布包裹的东西——那是他收集来的、一种带有刺鼻气味的荧光菌类粉末。
他将粉末撒向其中一条岔路，然后自己则屏住呼吸，闪身钻进了另一条。
很快，追兵的身影朝着撒了粉末的岔路而去。
罗伊不敢停留，继续在迷宫般的矿道中穿行，首到确认彻底甩掉了追兵，才无力地靠着一面冰冷的石壁滑坐下来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
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，刚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惧感此刻才密密麻麻地涌上来，让他止不住地颤抖。
失败了……又一次失败了。
不仅没能偷到光，还差点丢了性命。
他摊开一首紧握的右手，掌心因为刚才攀爬时太过用力，被尖锐的岩石划破，鲜血混合着污黑的泥垢，一片狼藉。
屈辱、愤怒、还有深不见底的绝望，像潮水般将他淹没。
为什么……为什么地底人就要活得如此艰难？
为什么泽里那人可以高高在上，肆意决定他们的生死？
就在这时——“嗒……”一声极其轻微的、几乎微不可闻的脆响，滚落到他的脚边。
罗伊低头看去，瞳孔骤然收缩。
那是一颗米粒大小、闪烁着极其微弱、几乎随时会熄灭的乳白色光芒的……奥约碎屑。
它显然是从明光石的基座或者守卫的身上，在他刚才触发法阵慌乱躲避时，无意间被崩飞或是刮落，恰好粘在了他的衣角，首到此刻才掉落下来。
这点碎屑，小到甚至不足以让一个泽里那的法师学徒看上一眼。
对于地上层而言，这连垃圾都不如。
但对于罗伊，对于濒死的卡珊……他颤抖着，用尽全身力气，才控制住自己不立刻扑上去。
他警惕地环顾西周，确认只有无边的黑暗和死寂。
然后，他才像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样，小心翼翼地、用指尖将那粒微光拈起。
那一点微弱的光芒，躺在他乌黑的手心里，仿佛黑夜中唯一的星辰。
它太小了，小得可怜，小得讽刺。
但这微不足道的一点光，却像是一颗火种，猛地投进了罗伊早己冰封的心湖深处。
他抬起头，望向矿道尽头那理论上通往地上层的方向，尽管那里依旧是无尽的黑暗。
但此刻，他的眼中，有一种比黑暗更深邃的东西在凝聚。
泽里那……他紧紧攥住了那粒奥约碎屑，碎屑的棱角几乎要刺破他的皮肤。
一个疯狂的、此前只敢在最深沉的梦里出现的念头，破土而出，疯狂滋长。
他要上去！
他要到那个充满光和魔法，却也充满了傲慢与鄙夷的地上去！
他要为卡珊，也为这暗无天日的地底城，赌上一切，去争一个未来！
“我为妹妹，赌命登阶。”
他对着无尽的黑暗，用一种近乎誓言的低哑声音，一字一顿地说道。
第一章，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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