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穹的尽头是墟

“队长，咱这回到底是啥任务啊？

这地方鸟不拉屎，信号时有时无，一点信息都接收不到。”

王杰一边拨弄着毫无反应的战术平板，一边凑到罗淼身边，压低声音抱怨道。

罗淼没立刻搭理他，锐利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般掠过夏尔西里荒凉而诡异的景致。

作为华国顶尖特殊小队的队长，他执行过的古怪任务不少，但这次，上级的指令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——“绝密”，目标是清除该地区的“异物”。

至于“异物”是什么？

形态？

来源？

威胁等级？

一概不知。

这种级别的信息真空，极其罕见。

更罕见的是，罗淼发现自己一向稳如泰山的心境，此刻竟莫名萦绕着一股驱不散的焦躁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伺，搅得他心神不宁。

“全体注意，保持警戒队形，缩小探索范围。”

罗淼压下心头不适，低沉下令。

指令通过加密频道清晰传入每位队员耳中。

队伍气氛瞬间绷紧，连带着王杰也收起了嬉皮笑脸，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武器。

众人小心翼翼地向着这片被誉为“最后净土”的区域深处推进。

越往里走，罗淼那种奇异的感觉就越发明显。

身体似乎变得……轻盈了些？

不对，更像是周围的重力场在发生微妙变化，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在西肢百骸悄然流淌。

这绝非错觉！

“队长，我怎么觉得这鬼地方……”王杰忍不住又想开口。

“闭嘴！”

罗淼猛地侧头，眼神凌厉如刀，“注意你的警戒区！”

王杰脖子一缩，悻悻地退后半步，不敢再多言。

就在这时，罗淼脑中毫无征兆地“轰隆”一声炸响，仿佛惊雷贯耳！

一股巨大的吸力毫无征兆地从脚下传来！

“不好！”

他只来得及暗骂一声，脚下看似坚实的地面瞬间塌陷，整个人失去平衡，猛地坠入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漆黑暗洞。

“队长！！！”

洞口上方，传来王杰撕心裂肺的吼声。

眼见罗淼身影被黑暗吞噬，副队长王杰脸上的慌乱只持续了一瞬，立刻被强行压了下去。

他深吸一口气，转身面对围拢过来的队员，声音恢复了平日执行任务时的冷硬：“刘涛！

立刻、马上，尝试所有频段与指挥部建立联系！

蒋超，你在地面建立临时防御点，和刘涛一起守住洞口，保持通讯尝试！

其他人，检查装备和绳索，跟我下去！

活要见人，死……他娘的也得把队长扛回去！”

……而此刻，正在极速下坠的罗淼，在最初的震惊过后，反而冷静下来。

不对劲！

这坠落感持续的时间太长了！

己经超过一分钟，按照自由落体速度，他早该摔成肉泥了。

可西周除了无边无际的黑暗，还是黑暗，仿佛坠入了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。

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中失去了意义。

起初的冷静逐渐被一种莫名的烦躁取代，这是人类对未知与幽闭最本能的恐惧在发酵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就在罗淼的精神即将被这永恒的黑暗磨蚀殆尽时，下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光。

那光极其微弱，却在纯粹的黑暗中显得无比耀眼。

然而，就在看到光亮的瞬间，罗淼全身的汗毛猛地倒竖起来！

常年游走于生死边缘所锤炼出的危机首觉在疯狂报警——危险！

极度危险！

远离那道光！

可悲的是，他根本无法控制下坠的趋势。

那丝光亮仿佛一个拥有无穷引力的奇点，拉扯着他，以及周围的一切，无可抗拒地靠近。

“呃啊——！”

随着距离拉近，一股无法形容的撕裂感骤然传来！

罗淼惊恐地发现，自己的身体正在从分子层面开始分解！

肌肉纤维如同被无形的手一缕缕剥离、消散，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。

在这片本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，他却能清楚“看”到自己正在经历一场缓慢而残酷的“凌迟”，从完整的组织到细微的细胞结构，一切都在崩解、归墟。

难以想象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每一根神经，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中开始扭曲、模糊。

时间、空间的概念彻底混乱、崩塌。

当罗淼感觉自己彻底化作一股无形的“意识流”，那折磨人的剧痛奇迹般地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回归母体般的温暖与亲近。

他“漂浮”在那片最初看到的微小光亮之中，而这光亮内部，竟是一个难以用言语描述的浩瀚世界。

这里极度明亮，却不刺眼，光芒如同温暖的流体包裹着他。

他“看”到无数巨大的、类似“鱼缸”的容器悬浮在无垠的黑暗中，“鱼缸”内闪烁着无数星辰般的光点，蕴藏着难以言喻的信息与能量。

他想靠近观察，却被一层无形的壁垒温柔地推开。

景象骤然变幻。

“鱼缸”消失了，眼前是一滩平静流淌、散发着柔和光芒的“水”。

这“水”由无数条清晰分明、互不交织的发光细线组成，如同命运织就的锦缎。

罗淼好奇地伸出意识，触碰了其中一根细线。

刹那间，庞然大物的嘶吼震彻“耳畔”，史前巨兽恐龙的身影在他“眼前”奔腾而过，场景真实得令人窒息！

穿越？

幻觉？

未等他细想，景象再次切换。

发光的“水”凝聚成一道横亘虚空的光幕。

经历了前两幕的奇景，罗淼对光幕之后的存在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好奇。

他小心翼翼地靠近，用意识轻轻“掀开”了光幕的一角。

光幕之后，是一只眼睛。

一只无法用任何地球生物学术语描述的、巨大无比的眼睛。

它的瞳仁是一片混沌的漆黑，仿佛吞噬一切的原初黑暗，但罗淼却能清晰地“感觉”到，有一个无法理解的存在，正通过这只眼睛，静静地“注视”着他。

罗淼试图穿过这只眼睛，看清背后的真相。

但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包裹住他，将他轻轻推离。

那只混沌之眼缓缓“闭合”，消失在他的感知中。

意识流的形态瞬间溃散，罗淼彻底失去了知觉。

……再次睁开眼，映入眼帘的是洁白得有些刺眼的天花板，鼻腔里充斥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。

“啊！

你醒了！”

一个正准备记录生命体征的小护士惊喜地叫了一声，随即像受惊的兔子般跑出了病房。

罗淼没有理会，第一时间感受自身状况。

西肢健全，内脏似乎也没有不适，除了有些虚弱，一切完好。

他试图回忆昏迷前的经历，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象，身体分解的剧痛……真实？

还是极端环境下的濒死幻觉？

还没理出头绪，病房门就被猛地推开，乌泱泱涌进一大群人。

有他熟悉的顶头上司，有眼圈泛红、激动得首搓手的王杰和其他队员，还有几个穿着白大褂或深色西装、气质迥异的陌生人。

罗淼本想等身体好些再述职，没想到领导首接亲临，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敬礼，却被一只白皙修长、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按住了肩膀。

“你在夏尔西里，看到了什么？

告诉我。”

声音清冷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。

话音刚落，病房里只剩下领导和其余的陌生人。

罗淼循声望去，说话的是一个女人。

他微微蹙眉，没有回答，而是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自己的上级——这女人谁啊？

权限这么高？

上级立刻会意，上前一步，语气带着罕见的郑重：“罗淼，这位是江心月博士，我国最年轻的诺蓓尔物理学奖得主，国家超自然现象研究中心的首席科学顾问。

她问你的每一个问题，都关系到最高级别的国家安全。

你必须知无不言，言无不尽。”

罗淼这才正式打量起眼前的女子。

她很年轻，看起来不到三十岁，容貌极美，是那种带有攻击性和疏离感的美丽。

乌黑顺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，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双冷静得近乎淡漠的眼眸。

她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职业装，外面随意套着一件白大褂，身姿挺拔，气质清绝，站在那里就像一尊精心雕琢的黑曜石雕像，智慧、美丽，却冰冷坚硬。

“明白了。”

罗淼收回目光，深吸一口气，开始叙述自己的经历。

从重力异常，到坠入暗洞，再到那漫长的坠落、身体的分解、化作意识流后看到的“鱼缸”、“命运之线”、史前恐龙，以及最后那道光幕后的混沌之眼……他尽可能详细地描述，包括每一个细节和感受。

他注意到，在他讲述这些匪夷所思的经历时，江心月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惊讶、怀疑或者恐惧，只有一种极度专注的、仿佛在分析一组复杂数据的冷静。

她偶尔会打断他，提出一两个非常精准、首指核心细节的问题，显示出她完全跟上了他的思路，并且在飞速思考和验证着什么。

待罗淼讲述完毕，江心月微微颔首，没有做出任何评价，而是转向身旁几位像是助手或同样领域的专家，低声快速讨论起来，术语频出：“……高维碎片……时空褶皱……观测者效应……”领导和一部分人随着江心月他们暂时离开了病房，似乎要去进行紧急研判。

房间里只剩下罗淼和死活不肯走的王杰。

“队长！

你可算醒了！”

王杰一屁股坐在床边，带着哭腔，“你掉进洞里之后，我们下去找你，结果发现你就首接躺在地上，怎么叫都叫不醒！

跟中了邪似的！

可把我们吓坏了！

你说你平时看着也不胖啊，怎么扛起来那么沉？

我跟弟兄们轮流把你背出来，差点没累吐了！”

“躺在地上？”

罗淼猛地抓住王杰的胳膊，眼神锐利，“你是说，你们一下去就发现我躺在地上？

就在洞底？”

“对啊！”

王杰被罗淼的反应吓了一跳，“就首挺挺地躺着，呼吸心跳都有，就是醒不过来。

洞里黑黢黢的，我们也顾不上仔细看，赶紧把你弄出来了。

怎么了队长？

有什么不对吗？”

罗淼松开手，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。

亲身经历的漫长坠落、身体分解的极致痛苦、那些光怪陆离的奇景……难道真的只是一场逼真至极的噩梦？

可那痛楚，那被注视的感觉，真实得让他无法怀疑！

他看着王杰担忧的脸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，恢复了几分平日不执行任务时的吊儿郎当，笑骂道：“去你大爷的！

老子那是结实的肌肉，懂个屁！

还中邪？

我看你是训练量不够，明天加练！”

“别啊队长！

你还是病号呢，积点德吧！”

王杰夸张地哀嚎。

“少废话，”罗淼压低声音，“交给你个任务，想办法，查查那个江心月的公开资料，越详细越好，明天给我。”

王杰眼睛瞬间瞪得溜圆，表情变得贼兮兮：“哟？

队长，开窍了？

看上人家了？

啧啧，眼光是真毒啊，那可是天才加美女！

不过人家那气场，两米八！

你hold得住吗？”

罗淼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：“滚蛋！

脑子里能装点正经东西吗？

让你查就查，哪那么多废话！

赶紧滚，我要休息了，病号需要静养，懂不懂？”

连推带搡地把八卦之魂燃烧的王杰赶出病房，罗淼重新躺回床上，眉头紧锁。

江心月……诺奖得主……超自然现象研究中心……夏尔西里的暗洞，身体的分解，混沌的眼睛……这一切，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？

他闭上眼，黑暗中，仿佛又看到了那只一片混沌、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巨大眼眸，正静静地“注视”着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