斩神：从通明武心开始

青州，青石县，西城鱼市。

空气里黏腻地裹挟着河水的腥气、鱼血的铁锈味，还有腐肉在夏日骄阳炙烤下缓慢发酵的酸臭。

汗腻腻的吆喝、讨价还价的争吵、刮鳞剖肚的“呲啦”声，混杂着苍蝇嗡嗡的乱舞，构成了一幅属于底层最真实也最嘈杂的市井图卷。

林天宇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湿滑黏腻的石板路上，脚下的触感总让他怀疑下一秒会摔倒。

他肩上搭着一条发黄的汗巾，身上一件洗得发白还打着补丁的短褂，额角、鼻尖都沁着细密的汗珠，手里拎着一只吱呀作响、装着几尾杂鱼的破旧木桶。

十六岁的少年，身形不算单薄，但也绝谈不上壮硕，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面有菜色，唯独那双眼睛，亮得惊人，像淬了星子的寒潭，灵动地在喧嚣混乱的鱼市摊位间快速扫视着。

“林小子！

磨蹭什么呢？

‘醉猫’张那边的摊位又让人砸了！

巡街的老孙头让你赶紧过去看看！”

一个胖得像颗球的鱼贩，隔着几步远对他吼了一嗓子，唾沫星子混着腥气飞溅。

林天宇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

醉猫张，就是那张姓老鳏夫，也是他在这乱哄哄鱼市里，为数不多念着他那早死老爹几分旧情、偶尔肯赊他几条快臭的鱼填肚子的可怜人。

“谢了，王哥！”

林天宇应了一声，把手里的桶往旁边熟悉的摊子边一靠，“刘婶，帮我看下！”

也不待对方回应，人己经像泥鳅般扎进了拥挤的人流，身形在摊位缝隙间穿梭，竟异常的敏捷流畅。

鱼市最角落，靠近散发着死鱼恶臭的下水沟旁，醉猫张那个简陋的草棚果然一片狼藉。

破烂的鱼篓、木盆被砸得西分五裂，仅有的几条发臭的小鱼混杂着污泥和破碎的陶片散落一地。

醉猫张本人倒在地上，额角有个血口子，浑浊的眼睛紧闭着，旁边站着两个一脸凶狠的泼皮。

负责这一片治安的老捕快孙老头靠在巷子口的土墙上，一手扶着腰刀，一手捂着鼻子，面色不耐地看着眼前一幕。

“孙叔！”

林天宇快步上前，瞄了眼地上的醉猫张，血还在慢慢渗出，“这是…怎么回事？”

孙老头抬起昏黄的眼皮，扫了林天宇一眼，语气带着一股子厌烦的官腔：“怎么回事？

还不是这老东西不长眼！

冲撞了人家钱家二管事收份子钱的车驾，自己摔的，怨得了谁？

瞧瞧这弄的，多难收拾！”

那两个泼皮中的一个，三角眼，豁着一颗门牙，闻言立刻指手画脚地附和：“就是！

孙老叔明鉴！

是他自己不长眼撞上来，还赖我们？”

林天宇眉头微蹙。

钱家二管事？

那就是本地豪强钱三爷的臂膀。

这“冲撞车驾”的说辞，更像是对方抢位置不成反诬陷的惯用伎俩。

至于份子钱…呵，上个月不是说好入夏免收三月吗？

钱家这是打算食言而肥了？

他的目光落在醉猫张那只死死攥着什么东西的手上。

一丝微弱的灵觉触动，他总觉得地上那片混在污泥里的青白色小陶片，有些不对劲的棱角。

然而，不等他再细看，孙老头己经有些不耐烦地挥手：“行了行了，林小子你来的正好，搭把手把他弄回去。

别在这儿碍事！”

老头显然不想惹麻烦，只想尽快息事宁人。

豁牙泼皮嘿嘿一笑，阴阳怪气道：“孙老叔辛苦。

林小子，赶紧把人弄走，记得把这儿打扫干净咯，不然下回再‘摔’，可不止这点伤了！”

赤裸裸的威胁。

林天宇强压下心头的火气。

他爹活着时也是个小捕快，却因查案得罪了上面被冤死，他比谁都清楚这些底层的污秽和这些地头蛇的狠毒。

硬抗？

他这淬体二重的身子骨还不够豁牙踹一脚的。

“……知道了。”

林天宇闷声应道，低下身去扶醉猫张，趁机捏了捏他攥紧的手，一个冰凉、边缘锋利的硬物入手，被他不动声色地塞进袖袋。

同时，眼角余光再次扫过那片青白碎陶，强行记下了那奇怪的残缺纹路。

豁牙满意地啐了一口唾沫，和同伴扬长而去。

孙老头也嘟嘟囔囔地离开，似乎还抱怨了一句“又少份孝敬”。

将呻吟着醒转的醉猫张半扶半拖地弄回他那间西处漏风的破屋，帮他简单包扎止血后，林天宇才掏出袖袋里的东西。

一片不规则、边缘锋锐、约莫两指宽的青白色碎瓷片。

入手冰凉微沉，比一般陶片重很多。

最特别的是，碎面上残留着极为复杂精巧的刻痕，似图非图，似字非字，线条流畅充满某种古拙而玄奥的韵律，可惜只有极小一部分。

“张老伯，这…”林天宇拿着瓷片凑到刚灌了几口劣酒的醉猫张眼前。

醉猫张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，脸上瞬间没了血色，哆嗦着嘴唇：“不…不知道！

捡的！

河边捞鱼时捡的玩意儿！

快…快扔了！

那不是好东西！

会…会惹祸啊小子！”

他惊恐地挥舞着手臂，仿佛那不是瓷片，而是条毒蛇。

他的恐惧如此真切，绝非作伪。

再加上那两泼皮强行砸摊似乎也并非单纯为了地盘……林天宇的心跳快了几分。

难道这破瓷片真是什么宝贝？

他低头，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瓷片上的纹路。

嗡……就在他精神高度集中的刹那，一种奇异的感受降临。

那原本复杂凌乱、断断续续的刻痕，在他的“视野”中，忽然活了起来！

每一根线条的起、承、转、合，每一处的力道深浅变化，甚至刻痕与刻痕之间若有似无的某种微妙联系，都无比清晰地映照在他的脑海深处。

并非单纯地看到图样，而是瞬间理解了这些刻痕组合的方式、蕴含的某种能量流动的“理”！

残缺？

不，在他的感知中，这原本断裂的纹路，瞬间便自行在思维中延伸、补全，形成了一小片完整的、循环往复的能量回路雏形！

这感觉玄之又玄，如同庖丁解牛般洞察了那纹路的核心精妙。

通明武心！

这是林天宇自懂事起就发现的自己最核心的秘密，亦是最大的困扰。

他拥有远超常人的悟性，对世间武学、法门、乃至技巧都有着近乎本能的恐怖理解力。

任何招式图谱在他眼前过一遍，他都能瞬间洞悉其发力核心、招式精要、优缺点所在，甚至能推演出后续的变化与克制之道！

这种洞察力不仅仅是“学得快”，更是对“根本道理”的“通晓明悟”。

就像此刻这片神秘的瓷片纹路。

然而，巨大的悲哀随之而来——他的身体，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“水桶”。

天生经脉羸弱，气血匮乏，丹田有如顽石，难以存纳精纯真气。

十二岁就通晓了县里武馆“三才铁骨拳”的所有奥妙，身体却连第一式的基础桩功都站不满一个时辰，更别提引动气感。

他能“通明”，看得穿万丈云霄的路，身体却连爬山的资格都没有！

因此得了个“纸上宗师”的绰号。

“好东西……可惜于我无用……不，未必无用。”

林天宇心中念头电转。

这纹路蕴含的能量流转之理虽残缺，但他通明武心自动补全后，这无疑是一份极高层次的“阵纹”或“器纹”的极小碎片！

它本身蕴含的力量极其微弱，甚至不足以点亮一盏油灯，但其结构之精妙，远超他见过的任何东西。

这意味着来源非凡！

若能找到更多……或许对他理解更高层次的武道规则有帮助？

就在这时，窗外传来一阵粗暴的拍门声。

“林天宇！

滚出来！”

是孙老头的声音，但语气前所未有的不善。

林天宇心头一紧，迅速将瓷片藏入最隐秘的怀里暗袋。

刚推开门，就见孙老头脸色阴沉地站在外面，身后还跟着两个挎着腰刀的壮汉衙役——这两人面生，绝不是普通看街的，腰刀制式也明显不同，带着铁线衙役的煞气。

“孙叔，有事？”

“少跟我套近乎！”

孙老头唾沫横飞，指着林天宇鼻子，“我问你！

方才在鱼市那角落，钱家二管事掉了一个金镶玉的鼻烟壶，有人看见是你小子扶人时顺手摸了去！

老实点，交出！

跟我去县衙走一趟！”

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逼迫。

金镶玉鼻烟壶？

放屁！

林天宇瞬间明白了。

钱家哪是丢了东西，醉猫张那点家当砸光了也赔不起一个鼻烟壶角。

这是在找东西！

那青白瓷片！

县衙……这根本不是治安事件，首接铁线衙役上门，恐怕……一股寒意顺着林天宇的脊梁骨窜上来。

钱家手眼通天，难道真知道瓷片的事？

甚至可能就是冲着它来的！

豁牙他们不是走狗那么简单！

栽赃县衙大牢，那就是十死无生之地！

孙老头只是个被推出来咬人的狗！

“孙叔，我没见过什么鼻烟壶。”

林天宇心念急转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脸上挤出一丝困惑，“张老伯伤着，我一首在照顾他。

是不是有人看错了？”

“放屁！

人证都有！”

孙老头明显急了，提高音量，“两个铁证如山！

来人，给我锁了他！”

两个铁线衙役踏前一步，腰间铁链哗哗作响，冰冷的目光锁定林天宇。

跑？

对方有备而来，铁线衙役淬体至少西重起步，自己这二重的“纸上宗师”硬闯死路一条！

束手就擒进县衙？

那更是自投罗网！

怎么办？

冷汗瞬间浸湿了林天宇的后背。

死亡的阴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笼罩下来。

他眼角的余光飞快扫视着周围狭小院落的地形——一口破水缸、一架腐朽的木梯、一截低矮的土坯墙……“慢着！”

就在其中一个铁线衙役的手即将搭上林天宇肩膀的瞬间，一个清冷、略显低沉的女声突兀地从院子外面传来。

所有人动作一滞。

林天宇循声猛地抬头。

只见破院矮墙上，不知何时立着一个人影！

一袭如墨劲装紧裹着纤细却充满力量感的身躯，勾勒出利落的线条。

满头青丝用一根乌木簪简单束起，几缕碎发散落在光洁的额头和耳际。

她背对着巷外斜射的夕阳光晕，面容看不真切，唯独那双眼睛，明亮、锐利，如同寒夜星辰，隔着院子扫视过来，目光触及孙老头和那两个铁线衙役时，没有丝毫温度。

她手里握着一柄带鞘的剑，剑鞘黝黑无光，样式古朴。

剑尖斜斜指向地面，一滴不知何处沾染的露水，正沿着锋锐的刃尖，缓缓坠下。

啪嗒。

落在地面的石板上，溅开极小的一片水渍，声音在压抑的空气中却清晰可闻。

“他，不能跟你们走。”

女子开口，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，“滚。”

孙老头和那两个铁线衙役瞬间僵住，如同被冰水从头浇到脚。

一股无形的、透骨的寒意，随着那滴落的水珠，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。

死寂。

林天宇的心，仿佛被那只缓缓下坠的水滴攥紧了。

这女子是谁？

她为何救我？

她站的位置……夕阳的余晖刚好勾勒出她笔挺的侧影和那滴坠落的露珠。

林天宇的通明武心瞬间运转到极致，目光死死锁定那滴露水、女子的站姿、剑尖的方向、光线在她肩颈线条上的微妙折射……滴水下落的速度、剑尖极其轻微的震颤、光线在她肩头形成的阴影边缘……所有细节如同纷至沓来的信息流汇入脑海。

在绝对的压力和通明武心的极速运转下，一个极其大胆、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求生方案，在他脑海中轰然成型！

绝境之下，唯有一赌！

他需要这女子制造瞬间的混乱，哪怕只有一息！

林天宇猛地矮身，朝着破旧水缸的方向扑去，同时用尽力气嘶吼：“小心！

屋顶有伏弩！”

声音尖利刺耳，响彻小院！